4
“这孩子一身傻气……”
“为了只畜生连命也不要了,还留着干嘛?”
“打死算我的……”
“师弟还会醒吗?”
“还好你娘收了一收……”
好像有许多人来了又走,七嘴八舌,砌成一堵嘈杂的墙。小凡只觉得胸口闷了块大石,整条右手疼到钻心,却犹如中了定身咒般丝毫动弹不得。
“大力,师娘,师父,师姐……”他有许多想喊的人,最后只恍惚的听见自己说,“水,水……”
“小凡?”就像有一把锥子慢慢的在脑子里转,他在剧痛中颤颤的睁开眼,半根烛火忽明忽暗,师姐出现在模糊的视线里,“你醒了?”
张小凡愣愣的看着她,“你哭了?”
“才没有。”她背过身偷抹了眼角,端来大半碗水,“你快喝一点。”
“谢谢师姐。”他正想低头啜两口,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不客气的靠过来,顶开了田灵儿的手。
“大力!你没事!”他欣喜的摸了摸它。
“臭东西别闹!”田灵儿恼怒的拍了下大力。
“轻点儿……”他赶紧把挨了一巴掌的大力护在怀里。大力扭过脑袋眯着眼看着她。
“你差点被你家狼主子咬残废知不知道?”田灵儿气呼呼的把水碗塞到他跟前,“你还搂着它,是不是想不开?”
“没有吧?”他侧头想了想,“我记得它努力想救我来着。它对我很好的。”
“若非你昏过去还紧紧抱着他,爹早把它拨皮抽骨了。你昏迷了一天,还发烧,真的吓坏我们了。要不是娘及时赶到把你拉出来,也许你就……”师姐想解释什么,小凡却无暇顾及的被扑倒了。
“我知道师娘一定会救我的,大力轻点咳咳……”喧宾夺主的小动物黑溜溜的兽瞳盯着受伤的人,长长的喙在他嘴角不住的擦,简直不让他好好和师姐说话。
“好啦好啦,”他按住小狼,“大力好像在闹脾气,它以前不粘人的。师姐照顾我也累了,不如回去休息吧,天亮后我去给师父师娘赔罪。”
“你能照顾好自己?”
张小凡低下头,又慢慢抬起来,“当然可以,师姐,你不用这么紧张。”
5
“我是不是真的挺笨的?”
又一个为师姐望风的夜里,小凡靠着大力问。
三师兄被罚了,大黄都给断了肉,整天见到大力就夹尾巴。小凡还是老样子,倒是这只狼,成了大竹峰一霸,大家都心疼小师弟,但是后知后觉的小师弟,只顾着心疼他的狼。
又要听他说心事,狼脸上一个大写的不耐烦。
“你肯听我说话太好了,如果没有你,我也不知道都可以去和谁说。”小凡握着树枝画圈圈。
长夜漫漫,他不想去想师姐和齐师兄的柔情蜜意,却又忍不住去描绘那些场景,师姐一定很开心吧?
大力忽然震了一下。
“怎么了?”
即使是第一次相见时,那只受伤的狼狈的小狼也没警惕的竖起全身的毛来。
它从小凡的大腿上弹起来,四肢轻巧的落地,悠长的低吼顺着风传出老远。
小凡第一次听到它还会这样嚎。
皎洁的月光闪了闪,它向一根离弦的箭冲了出去。
“那是……”师姐!
小凡心乱跳起来,是师姐有危险!
妖吗?什么妖兽能闯过大竹峰的结界?师姐不会有事的,她还有齐昊师兄,对,齐师兄很厉害……
胡思乱想随着小塔一样的黑影映入眼帘而停止,浓的像墨一样的黑色中有两盏碧绿的灯,“你在这儿过的不错嘛。”
“小凡别过来!快去找我爹!”
齐昊受伤了。
他半跪在地上,田灵儿摁着他的伤口,血腥味飘过来,大力越过了他们,只留给小凡一个模糊的背影。
“哪也不用去。”黑塔说。
“嘶……”大力发出奇怪的低沉的气声,坚定的,似乎是一种警示。
黑塔般的巨兽“噗”的一下消失了,一个黑发长袍的男子走近来,“怎么和爹说话呢?”
爹?
小凡无暇细想,只有抽出腰间别着的烧火棒,那是大力在水潭里给他寻来的礼物,他向来带在身上。
“离我师兄师姐远一点!”
长袍男抱起了他的狼,小狼咬了他一口。
“大力!”
“离我女儿远一点。”
伴着这无波无动的声音齐来的是师父的赤焰,燃烧的剑身斜刺进田灵儿身前的泥地,师傅和师娘一同赶到了。
“大力?你现在叫这个名字?”在赤焰出现的瞬间,升至顶峰的逼人妖力压的小凡喘不过气,始作俑者却扯了扯肩膀上趴着的狼耳朵,“挺适合你的。”
狼又咬了他一口。
“狼族共主夜入大竹峰,还伤我青云弟子,不知有何指教?”
“路过。”
连小凡都觉得他不要脸了。
“我大竹峰虽然不济,却也是青云门下七脉之一,狼主想来去自如,未免太看不上我田某人了。”田不易已是极怒,碍于自己一代宗主的颜面没有发作,赤焰却是烧的透红。
“哎呀呀,”他摆摆手,“我误闯大竹峰,只是为捉我这不听话的幼子,不曾伤田首座座下一人,首座不必动怒。”
幼子?小凡糊涂了。
“首座为我照顾幼子,我该好好道谢才是,只是此刻阵仗,怕是田首座不肯接受。”黑袍人缓缓行了一礼。
“哼,”田不易自然不受,侧开身让了这一礼,“我好心默许徒弟照顾你那不成器的儿子,你却打伤我门弟子,现在想一句道谢揭过?”
“嗯?我虽在妖界,也略听过这位齐兄弟的名声,他何时拜在大竹峰门下了?啊,怪不得刚刚……”
他没说下去,而是暧昧的看了齐昊和田灵儿一眼。
“你住口!”田灵儿小小年纪,经不起他这句绵里藏针,呵斥脱口而出,苏茹也轻轻拉了田不易的衣袖。
田不易懊恼的握紧拳头,只能收下妻子的暗示,“狼主真是误入,就速速离开吧,我大竹峰君子之仪,不同你这般兽类计较。”
一直安静的大力忽然在他怀里细微的扭了下,若不是小凡一直盯着它,未必察觉的到。
“我是兽类才最懂得报恩。”黑袍人意味深长的看着张小凡,“今日恩泽,他日必当谢过。”
6
三更的梆子敲过,张小凡从桌子上爬起来,伸了个长长的懒腰,开始了今天的工作。一摞摞的柴劈好了整整齐齐码在院子的一角,一整缸的水满的一滴都装不下,面发好了馅儿调过了蒸笼都洗干净了,什么都准备好的早晨干起活来特别的有劲。
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到“老张包子铺”的招牌上,第一屉包子也已经熟了,出炉的每一只都又白又胖软乎乎的冒热气,咬一口流出鲜香的汤。
这里是小镇上口碑最好的老张包子铺,店面虽小,却是货真价实的金字招牌,主打包子味道好分量足,距离百年老店还有九十九年半。
店主张小凡,在大竹峰长到十八岁,师父嘱咐他下山历练,张小凡问,“历练什么?”
“你高兴做什么做什么。”
他想了想,觉得自己最高兴做包子。
和往常一样开门的张小凡,在门口捡到一个昏倒的少年。
“我叫丁隐,”饿晕了的少年吃了他整整三十个包子,终于缓过劲,握住他的手诚恳的问,“老板你这儿招人吗?”
张小凡的脸红了。
少年看到他的样子,“你干嘛脸红?”
“丁,大力?”
这回轮到少年脸红了,“你,怎么这么快拆穿我!”
“你和你爹长的一样啊。”
“老家伙说天黑你肯定没看清,又是骗我!”真名叫丁隐的大力懊恼的摇头,“怎么办,你非要认出我,你师父是不是不给你见我了?”
“没……没有吧,师父没说。”
“真的?”那边的手捏着他更紧了,“太好了,我可想你的包子了!”
“哦……”小凡理解的站起来,拿出荷叶把剩下的包子都包包好。
“早上没来得及做多少,你要是不着急走我可以给你多做点……”
“我干嘛要走?”
“你不是专程来吃包子的吗?”
“谁说的。”丁隐挽起袖子,“我是来给你做小工的啊,我和老家伙说过了,再也不回去了。”
“为,为什么?”
“嗯?因为我救过你的命啊,你们人不是说,救过命的话就要以身相许吗?我拼命长大长大,等了好久呢。”
张小凡的脸又红了。